紀律回了家，毫不意外地看到家裏的燈關著。迎接他的是一片黑暗，沒有拉上的窗簾外，夜晚的A市各色霓虹燈閃爍，燈光透過窗戶，淺淺的光打在實木家具上，偌大的房子裏是靜悄悄的氣息。

家裏沒有人。

媽媽應該還在忙著工作，紀律已經習慣了，有的時候上完三晚回家，都要洗漱之後才看到媽媽拎著精致的提包打開家門，臉上的疲憊是掩蓋不住的。

只不過在每次看到嚴明的時候，總是會露出欣慰又滿足的笑容，這帶給紀律的比春風還要溫暖。

他先是脫下運動鞋，把書包放到書房，手裏拿著酒心糖和小餅幹，準備放到冰箱裏。

打開冰箱之後，想了想，還是打開了糖盒，拿出一粒放到嘴裏。就算只是放到冰箱裏，仍然屬於他，他也不舍得就這樣讓酒心糖離開自己的手，舍不得放下。

還是盤算著今晚要吃些什麽。

還是隨隨便便煮點面條吃吧。

他從櫃子裏拿出掛面，走到餐桌旁邊的時候看到上面擺著一個精致的蛋糕。

奶油做的花瓣嬌艷欲滴，大片大片地覆蓋在蛋糕的側面上，上面是排列整齊的橙子片和獼猴桃片，中間點綴著深紅色的車厘子，看起來不像是蛋糕，更像是精美的工藝品。

也很好吃的樣子。

應該就是媽媽給自己留下的。紀律很肯定地想著——每次放在桌子上的食物都是這樣的。

那就不著急了。

還是把掛面放回原位，紀律打開電視，讓聲音充滿空曠的屋子。自己拿出掃把掃地，換了一身隨意的家居服，之後才開始吃蛋糕。

蛋糕並不算特別甜，裏面還加上了蘆薈果肉，十分清爽。別致的設計也讓紀律多看了一會兒，心裏在躊躇究竟從哪裏下刀才好。

最後還是吃完了。蛋糕不算小，只不過對於紀律來說填飽肚子剛剛好。

想要借此機會放松一下，紀律也就沒有立即收拾吃過的東西，而是坐在電視機前看正在播放的電視劇。

沒看開頭也不會看到結尾，從中間看起就是比較隨意地瀏覽，沒什麽一定要追完劇的負擔。他比較隨意地看著電視裏，人們的笑容和那些不一樣的故事。

門開了。

“媽媽。”

紀律從沙發前探出一個腦袋，雖然仍然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，不過仍然殷勤地從母親手中接過手拎包，擡眼才發現今天的賀芳和平日不同。

“媽媽，你今天真好看。”

賀芳不同於以往總是穿著嚴肅的職業套裝的形象，精明又利落，而是把長發披散在肩頭，身上穿著柔美的長裙。深棕色的卷發柔順地搭在米白色的長裙上，肩頭的流蘇裝飾與頭發混雜在一起，仿佛歌聲裏的主唱和伴唱，各有不同卻相得益彰。

紀律覺得，這樣的裝扮才是最適合媽媽的。平日的職場中不得不穿的裙裝雖然整齊利落，但是過於拘謹。

“媽，今天這麽漂亮，出去約會了？”

賀芳笑了笑，“你怎麽還開始開我玩笑了，這哪像學校裏的你，真應該讓你的同學們知道你的真面目。”

紀律在學校裏總是繃著臉一臉嚴肅的事情，還是賀芳無意間發現，開家長會的時候偶然來早了，和班裏出來晚的女生擦肩而過，無意間聽到她們的話。回到家裏，後來又悄悄問了韓芳志。韓芳志對紀律媽媽並不知道對方真面目的事情感覺無比“氣憤”，腦子一熱就把所有的事情都一股腦兒說出來。

而後來紀律知道了之後...

她彎下腰換了拖鞋，之後接過紀律遞過來的包回到了房間。

“蛋糕好吃嗎？”

賀芳大概是還在換衣服，特意揚高了聲音。

“好吃好吃，媽媽你在哪裏買的啊...我下次還想吃。”

紀律在沙發上又蹭了蹭，之後才懶洋洋地撐起身子，清理吃過的食物。晚上很涼，清澈的水流從水龍頭裏流出，打在少年修長的手指上。

“兒子。”

“媽？”賀芳已經換好了家居服，臉上的妝容也已經卸掉了，像是無比普通的母親一樣，溫柔地看著紀律。

“你真是長大了。”賀芳的聲音中帶了些許欣慰和感慨，明明是一樣的聲音，但是此刻空氣中流動的，卻是那種讓人忍不住落淚的溫馨和懷念的味道。

“我記得你小時候可不是現在這個樣子，當時總是粘著我，說要吃這個吃那個，有的時候還會哭鼻子。”

紀律比較無奈，“媽——”他拖長了音，“那都是我幾歲的時候的事了。”

“你不管幾歲都是我的兒子。”賀芳的聲音裏帶了幾分無奈，“而且，不管是你幾歲的時候做的事情，都是你做過的事情啊。”

她回身給自己倒了一杯水，保養得當的手輕輕捏著陶瓷杯子的杯把手，給自己拉開椅子，側身坐在上面。

“你小時候還總喜歡坐在你爸...坐在他的肩膀上。”

賀芳不由自主地停頓了一下，“現在...真的是不一樣了。”

紀律停下了手中的動作。

他就這樣倉促地轉回身，手裏是仍然在滴水的叉子。清澈的水流沒有了手的緩沖，徑直滴到了水盆上，發出了有些悶的聲響。

他知道自己問了這個問題，可能會讓母親回想起更多不想再去回憶的事情，他知道在當時父親離開了家門之後，一家人的關系就真的已經分離破碎，甚至失去了原有的親密關系和濃厚的感情。

但是他仍然要問出口。

他在心裏已經預想過無數次，什麽場合，什麽方式，應該以什麽樣的語氣來問出口，但是此刻理智已經追不上情感的腳步，紀律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了平時的自制和冷靜。他的靈魂仿佛漂浮在肉體的上空，看著下面的那個自己不受控制地張開嘴，熟悉的聲音說出來的是自己從未想過的一句話。

“媽，你和他...離婚吧。”

他不敢去看賀芳的表情，可是說話的時候眼神毫不猶豫地對上對方的。

於是此刻，他視力都是5.0的兩只眼睛將母親的表情清清楚楚地看到。

媽媽的神情仿佛凝固了，但是又一下子恢覆到平常的狀態，就像什麽都沒有發生，紀律的話剛剛也沒有說出口。

“大人的事情，小孩子不要想太多。”

“嗯...”

他仿佛是在確認一般，視線緩緩地，最終仍然回歸到了手中的盤子上。

洗幹凈，擦幹凈，規規矩矩地放到架子上。

晚上的時間過得很快，即便放學很早，隨隨便便收拾收拾，慢騰騰地吃晚飯加上看電視，現在也已經到平常應該休息的時間了。

賀芳仍然坐在那裏，直到紀律收拾完才站起身準備回到房間。

“兒子，我先睡了。”

“嗯，媽媽晚安。”

紀律擦幹了手，回到房間裏關上房間門的時候看到主臥的燈還亮著。雖然只有一點點，透過房門的縫隙，但是在黑暗中顯得異常醒目。

“媽媽”，紀律仍然站在自己房間的門口，手裏握著門把手。說出的話仿佛是在自言自語。

“我知道現在的自己沒有能力沒有經驗，只能依靠別人來生活。但是我會努力。我會成為一個有責任有擔當，能夠保護媽媽的人。不管你是不是和他在一起，你幸福就好了。

我不管你和誰在一起，只是希望你能夠找到一個對你好的人。

這...挺不容易的，所以你要趁早，要把握住機會，我希望能夠有人陪著你，你不要一個人這麽過下去。起碼，在我能夠有能力保護你，照顧你之前，我希望你過得開心。”

他深吸一口氣。

即便說不希望爸爸和媽媽呀在一起，這也絕對不是他所唯一希望的。爸爸的這些不尋常的地方他早就已經察覺，只是一直下意識去忽略。

只是紙裏包不住火，小的不對之處積累起來終究將會讓沖突爆發。他不能接受的，就是父親的出軌，還有想要打母親...

明明都已經是成年人了，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怎麽可能沒有意識到不對？又怎麽可能不受控制地一錯再錯？

“晚安，媽媽。”

他又說了一遍，有些消瘦的少年輕輕嘆了一口氣。

隨後，是房間門關上的聲音。

仰面躺在床上，紀律沒有拉上窗簾，天空很明亮，各式各樣的霓虹燈在窗外匯聚成燦爛的圖畫，有的燈光的餘暉透過窗戶打在天花板上，伴隨著溫柔的夜色，像是夜空中點綴的星星。

他伸出手，手臂和手掌遮住了一部分的視線，但是他知道，天花板上的東西並未因此而改變什麽。

大概，生活就是這樣吧。

腦海中又不自覺地想起了嚴明，在他心裏，他比夜色還要溫柔一百倍。

像是正在不停地編織的少女的美夢，他沈浸在想象的網中，不願意醒來，也不想離開，如果一直生活在夢裏，那該有多好。

沒有欺騙，沒有殘忍，沒有冷酷的一切。

他微微笑了。

放下心裏的包袱，轉而讓那些妙不可言的東西充斥在腦海裏，一個人對他伸出手，他毫不猶豫地牽緊。

但願所有的一切，都像酒心糖那樣，讓人心都會不自覺地有了醉意，最後就在唇齒間的，是清香和甘甜

晚安，嚴明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emmm..因為卡文太嚴重，而且和預想中的進展比起來太慢，所以到時候可能會改變一下文章的結構，不再是七年前和七年之後穿插著來。

有一段情節，是在構思這篇小說之前一直出現在我腦海裏的，所以說與其《同性相斥》是為了滿足我寫師生文的一個心願，不如說這是對於我在心裏的故事的豐富，從一塊骨頭變成整個骨架，再加上真實的血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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